追求美似乎是人类的天性, 不管东西方皆然。但是為何同样是美, 两边所呈现出来的差异却是如此大呢? 我们可以用上面的简图来表示。从西方的角度来看, 先有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哲学, 再有黑格尔的正反合辩証法以及艺术的形式是美的体现进而是沃夫林(Wolfflin Phenomenology)的现象学, 潘诺夫斯基(Panofsky)的图像学(Iconology)。另外Clive Bell也提出他的Significant form。大体而言, 我们可以将西方的哲学思想总归為形式的”表现”与”转换”。自文艺复兴以来, 西方的艺术就与科学脱不了关系。打从空间透视法开始, 乃至於现代绘画的立体派的破平面单一视点, 印象派的破色彩形象等等, 总是著眼在绘画的组成元件及形式上的研究。这和科学上不断追问物质是由什麼更小的东西组成的思考脉络一样, 因此不免走到死胡同裡。现代艺术追根究底的结果是只剩一个平涂的画布, 上面什麼都没有, 当然也有人再往下去戳破这个画布并宣称突破这个空间。当然我们可以继续往下破前一个宣告, 但是这只是死胡同裡的迴圈尔, 意义已经不大。从这裡我们再回到美的问题。假如美这个形而上的东西, 不分东西方, 对全人类来说都是一样的, 那他之所以表现出不同的外貌, 是因為我们用不同的工具去看他, 所以他呈现出不同的外观。这个工具就是哲学。简单来说, 人是这个操作者, 操作的工具就是哲学, 而被观察的东西就是美。美经由哲学, 透过形式, 而展现不同的风貌.

西方的哲学主干, 说穿了就是希腊哲学与圣经文明。包括科学在内都受这些哲学的影响。在霍金的”时间简史”一书中曾经提到, 当宇宙时间往前推到尽头时必须给方程式一个起始值。当然在公式计算时我们可以给他一个值, 但是在真实世界裡谁来给这个值呢? 因此不得不引进第一推动者这个概念, 以白话文来说就是上帝。因此西方的哲学思想的特徵是因果论, 是一个有始(因)有终(果)的的直线式思考。再来看另外一个例子。除了宇宙论外, 近代科学的另一个进展是发现了微观的世界。物质是由什麼组成的呢? 是分子。分子是由原子组成, 再往下是质子中子电子, 然后基本粒子, 然后夸克等等。这就和现代画派不停钻研绘画的基本构成型式一样, 但是这样基本上已经有点偏离正轨。为何？因为美与艺术之所以会存在, 是因为人的存。在如果世上没有人类, 那美存不存在就无关紧要了。

东方的艺术表现又是什麼呢? 如同先前我们所假设的, “哲学是观察美的工具”, 东方的哲学是什麼呢? 基本上中国的绘画哲学是儒家, 道家, 与禪学的综合体现。

中国绘画的哲学

道家所言其实只有一个, 就是”…”(说不得啊 一说即不中)。硬是要说, 那就算是无吧。但是这个无是在有无之前的无。从这个无开始动心起念之后有阴阳(虚实有无), 然后两仪生四象, 四象生八卦, 进而万物生生不息。基本上这是东方的宇宙观, 他并不执著於有与用的观念, 反而是了解虚实相生的观念.

另外一个重要的东方哲学就是禪宗了。禪学在中唐时期渐渐兴盛起来, 到了宋朝更是进入全盛期。佛学与禪宗提供当时中国人一个新的宇宙观以及处世之道, 并广為世人所接受, 因此在诗词绘画上展现了浓浓的禪意, 这直接影响到中国绘画的画风。

 中国有没有抽象艺术?

其实中国早就有抽象艺术。中国的书法本身就是一个抽象艺术, 唐朝以后的绘画转变有部分也是直接借用书法的用墨技巧而发展出来的。另外, 在绘画上我们可以观察到, 中国山水并不追求细部仿真, 也不採用空间透视, 其实这都是经过哲学思考沉淀后的发展结果。 

1.人的解放

中国的绘画至今仍流传下来的, 最早的都是以人為主体描述事情. 但是从唐朝进入宋朝, 中国的绘画主角也渐渐地由人过渡到山水. 人在画面中的地位逐渐衰微不见, 但是这和西方的山水画本质上却完全不同. 西方的山水基本上是仿真, 他必须看起来像真的景色, 但中国的山水却是因為哲学的需要而捨弃人. 中国的绘画不再以人的故事為主体, 而是希望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 藉著创造出恢弘的宇宙来扩大一个人的生命. 而这个转变应该是受到禪学思想的影响. 人的无争与回归无我, 使得在绘画中人这个主体消融在一片没有我执的大自然大宇宙之中。

2. 形态的解放

由写实仿真, 到减墨留白. 以虚运实虚, 虚并不是没有, 而是与实的互动.

南宋的马远与夏圭(下方二图)他们的残山剩水是经过艺术家的选择的, 但苍茫浑厚宇宙的是诗的意境. 為了表现诗意容易造成客观印象的景物要越少越好. 在大量删除画面之后, 空白就出现. 这空白的出现意味著中国山水已经离开具像时间空间, 而往抽象的路走去了。 此时是南宋时期。以梁楷的”李白行吟图”為例, 梁楷在人物画中最有名的就是”减笔”。為何要减笔呢? 先前我们提过, 道家的思想由无极生两仪…而后万象生。為了追求最终极的美, 我没希望回归到最原始的无的境界, 於是开始往无的方向走, 所以就要减笔. 但是减到后来若全减光了, 那不就什麼都没画了吗? 因此停在虚实(阴阳)。这幅画以极简单的线条在一片空白中轻描淡写的分出虚实, 也同时传达了他所要表达的诗意。 

3. 再破空白

留白是东方艺术的创举, 他甚至影响西方的现代艺术. 但是中国画不但留白, 以虚运实, 甚至还破了这个亦虚亦实的空间. 题诗, 落款, 用印, 中国绘画在空白处加上诗词所呈现出来的丰富艺术性是其他艺术远远不能比的. 除了绘画本身外, 书法本身也是一门抽象艺术, 所提的诗也是艺术, 甚至连印章也是. 而题诗所在的空间所呈现出来的二元性也颇值得玩味。

4. 色彩的解放

中国在唐朝以前重色彩, 在谢赫六法中的随类赋彩便清楚的说明。但是在接下来的发展中却从这个项目抽离, 以墨代色赋与色彩一个新的詮释。 

5. 绘画的视角与时间性

中国的绘画和西方美学一个基本的不同就是透视法。古代的中国人真的不懂透视法吗? 当然答案是否定的。那位什麼中国的山水看不到如同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空间透视呢? 原因是画家画的是他们所理解的世界， 而非他们所看到的世界。若仔细研究人的眼睛, 我们会发现我们的视野其实只有一小部分是清楚的, 我们之所以会知觉整个世界, 是大脑帮我们将片段的资讯巧妙的组合起来。举例来说, 一个在我们前方四公尺之遥的距离, 人眼一次所能看清楚的区域大约也只有5cm x 5cm这麼大的区域, 若没有移动视线去观察其他地方, 其实很容易忽略掉很多的细节。因此人真正的关察行為是不断地变换视角去获得完整的资讯来建构影像，而移动视角本身隐含两个东西。第一是时间, 第二是空间比例。有这个了解之后再回过头来看中国山水就恍然大悟了。中国绘画喜欢用长卷或横轴卷来绘图, 以便摆入不同视点所观察到的景色。对於远近的空间比例问题则用气氛透视法加以克服。為什麼中国人要将这麼多的山山水水摆进一张画呢? 為何不学西方以固定视角就好呢? 因為中国美学透过道家及禪宗思想, 希望达到无我, 天人合一, 或是禪宗开悟自在的哲学观。透过包含时间空间的绘画达到可观可游的境界, 进而传达出恢弘的世界与无限的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