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8日（星期五）上午9时，全国政协十二届一次会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第三次全体会议，多名政协委员作大会发言。以下为周新生委员发言：

 [全国政协委员、民建陕西省副主委、长安银行股份有限公司监事长周新生]各位委员，我发言的题目是《尽量让国人不求人少求人》。[03-08 10:35]

[周新生]最近，一位司局级老领导说到，女儿在他的极力反对下仍入外籍并嫁给外国人，是女儿劝他的一句话，最终让他接受了女儿的做法。这句话是“爸爸您 将来再不用为您的外孙在国内上幼儿园、小学、中学求人了”。可不是吗？我们国人的生活中，存在大量求人的事，生老病死都要求人。生得好要求人；病了，治得 好要求人；死了，烧得好、埋得好要求人；上好学要求人；找工作要求人，调动工作要求人；异地迁徙取得户籍要求人；参军要求人；职务职称晋升要求人，不一而 足。求人的主体上至高级官员下至布衣百姓，大有无人不求人之势。求人的客体是在各个涉及公共利益岗位上掌握着大大小小权力和资源的官员或工作人员。需要注意的是求人者求人，被求者也求人，求人者也是被求者，相互交织构成了一幅壮观的中国式求人图卷。[03-08 10:36]

[周新生]在求人图卷里，中国人传统的人情世故得到演绎，使得本来处于困境寻求帮助的事以及原本正常靠制度靠法制应办的事变得几乎事事求人。求人成了常 态，使得人际关系变得复杂，变得不堪重负，变得变了味道，从而形成了若干潜规则，形成了权钱交易，形成了人身依附，形成了特权，形成了不公平。求人的需求 被无限扩张，那么，争取能求到人变得非常重要。为此，编织关系网、疏通关系、维持关系、寻租、请客送礼耗费了单位、家庭及个人的诸多资源和精力。在这样一 个以权力为基础、以人际关系维系的社会中，人情世故自然变成了比学识、能力更重要的“制胜因素”。这种状况把人才的才华和注意力吸引到了关系学和钻营上， 从而影响了社会的创新能力。[03-08 10:38]

[周新生]人情世故本是一种正常的交际与生活方式，但是求人变得无处不在且成 为利益交换时，便成了一种病态的社会现象。人情世故在中国就像一张大网，铺得哪个角落都是，使得必要的交往演变成为精神压力，人情成为债，人人为其所累。 中国自古注重的礼尚往来、“君子之交淡如水”正在成为稀有物。[03-08 10:38]

[周新生]究其原因，我认为，首先，是优质 资源稀缺。试想当优质幼儿园、优质中小学资源丰富的时候，恐怕为此求人的人会少许多。其次，是制度有漏洞、有弹性，有的制度执行不好，这些均可导致寻租求 人的行为，可谓有需求亦有供给。第三，是改革不到位。原本靠市场机制配置资源，但很多地方靠权力和关系。这反映了市场化改革在一些领域滞后，政府职能改革 仍不到位。在人们眼中，靠市场、靠政府、靠制度、靠法律不如靠关系，有了关系什么事均可变通，均可摆平，均可办到。法的尊严、政府的公信力、社会的公理、 市场的规则均可挑战，均没有关系管用可靠。第四，是对权力的监督远远不够。权力在一些掌握权力的人手中变成了交易的工具。权力的运用、优质资源的配置公开 透明不够。导致权力资源少的一方向权力资源多的一方示好，以寻求更多的权力和实惠。最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在社会生活中沉渣泛起，如权力至上、官本 位、人身依附、特权思想等等。[03-08 10:41]

[周新生]求人现象普遍化后，后果极其严重。它破坏了公平、公正，恶化了社 会风气，损害了社会道德以及党和政府的形象，毒化了国人的精神世界，不利于下一代的健康成长。因为，求人会使人在被求者面前低三下四，点头哈腰，长此以 往，会使人的人格、骨气受损，投机心理和习惯在不断求人的过程中养成。因此，必须下力气整治求人之风，努力让国人尽量不求人、少求人。[03-08 10:41]

[周新生]建议：在进一步加快发展的同时，加大对民生的投入，不断提高民生急需的优质资源的供给。加大市场化改革力度， 改革政府行政职能，减少政府对优质资源配置的行政干预。加大反腐败力度，加大对权力的约束与监督。完善制度，提高制度刚性，设计严格办事程序，使寻租者无 市场。在国民中倡导良好健康人际关系，开展对公民的法制教育和社会主义道德价值观教育，宣扬尚德、遵法、依规的理念。建立公共资源，尤其是优质资源的分 配、使用和管理的公开透明机制。乘着十八大后中共中央整治社会风气及反腐败举措实施的东风，重点促进良好人际关系的形成，为国人精神减负，让国民活得轻松 一些，快乐一些。

 人情的利与弊

 “人情”“关系”“面子”我们很多都容易归结于这些，这已经有进步了，但其实也是个大陷阱。你刚想超脱权利和利益，你发现你没有别的工具，只能用人情、关系、面子去研究；至于这三者到底是什么呢，你自己也不知道。也有学者试图把他引入历史维度，但仍然是用西方社会学的比如交换理论去分析，当你用这种典型反应利益和权力视角的交换理论去看的时候，其实又回到了起点，这就是还原论。比如我有学生去研究礼单，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算算发现是平衡的。这样是干嘛呢？其实把很多东西也就丢到了。社会整合的概念是创建了一种外在的权力，送着玩你送给我送给你，这种分析我认为本质上都没有把人的权力和利益之外的精神气质，社会行动者的人格写出来，人格无论是高尚还是卑下，都是他的人格。第一个危险就是这还原论的危险，都去谈权利和利益，研究的是什么呢？

第二个危险是很容易把它归结于中国人的劣根性，农村社会的遗迹和残留物。你看到一个不好的现象，你看历史，发现周代就这样，于是你说中国人劣根性由来已久。这种看上去是历史的维度，但是我认为他恰恰是一种反历史的态度，是因为他恰恰用现代的非历史的标准去判断，以一种历史终结者的姿态去看历史，去得出这种结论。这些高尚的不高尚的东西，在中国社会无处不在，在农村社会有，在城市社会就没有吗？其实更有。比如公私不分。我是单位领导，就会考虑你生孩子的问题，我一定会考虑你，是因为这样合乎人情。你可能学了一些理论，觉得公和私应该彻底分开，但这样注定你会在中国碰壁，当然你可以认为中国社会是不好的。如果真的是遗迹和残留物，反而就简单了，只要坐等时间解决就好了。比如公知，会把所有问题都归结于体制问题；五毛，则和公知唱反调，但其实他们还是同一阵营的，也是体制的。但社会学就是要关注社会行动的问题，是人为人处世的问题。这个方式不改变，你谈那些顶层设计、制度设计，其实是没用的。谈这些合法性，早已不是权利和利益的问题，而是一个道理。这里的道理就是家里的事最重要，家里的事比单位的事重要。这种道理和家里的事是家里的事，工作的事是工作的事的那种社会是非常不同的。行为方式埋藏在其中，这套行动背后的道理，就变得非常非常重要。

这就涉及下一个问题：这套道理是什么呢？我们平常认识一个人，主要认识什么呢？怎么样才是认识他呢？你要知道他是怎么想问题的，要知道他喜欢什么、他是怎么认识问题的。知要去理解一个社会里的人大家普遍认为的道理。这么说的时候，问题就比较大了，这时需要回到历史。因为这里的道理其实没什么变的。每个社会都有自私自利和高尚的人，但问题是怎么个自私自利法，怎么个高尚法在不同的社会是千差万别的。有怎样的好就有怎样的坏。一个社会特别重视关系，就会损害公共利益，但另一面就是不会轻易抛弃亲朋。你说这样是好还是坏呢？好坏暂且不论，但这恰恰是特点所在。中国讲仁义礼智，不等于社会里都是仁者和圣人，而是这个社会里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为你考虑一点、俗称讲人情，因此在中国社会里最讨厌不讲人情的人、“忍人”，讨厌翻脸不认人的。有人说中国改革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可能设计得很好，但一执行就很糟。为什么呢？就因为人们不按照你想的方式去行动。不去理解人们为人处世的方式和特点，不理和最高价值的方式和关系，就没法理解中国社会。

论人社会的特征是强调圈子和人情关系，因而在结构上具有很强的网络特点。个体在不同的圈子中结成圈子，在每种圈子中的行为方式和遵循的原理是不同的。从现代法治的角度来看，这种构络是不利于法律对行为方式进行规制的，因为人的行为具有较大的不可预测性、不可计算性，平面互动和纵横交错的过程迷宫，使得法律的规范效力容易被扭曲、被衍射。网络中的相互关系和相互作用很容易引起网络混沌，也会形成特殊的场域，抵消法治追求的普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