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柏林墙倒塌之后,冷战状态在欧洲已告终结,但冷战格局在朝鲜半岛迄今没有消解。冷战结束后的二十余年中,因为朝鲜涉嫌研发核武器引发的朝核危机历经双边谈判、四方会谈、三方会谈和六方会谈,仍处于“进行时”。
2016 年初,朝鲜不顾国际舆论,相继进行第四次核试验和卫星发射,令原本相对平静的朝鲜半岛局势瞬间升温,也引发了人们对朝核问题愈演愈烈的思考。自六方会谈机制停滞以来,朝鲜在拥核道路上不断迈进。从2006年10月9日至2016年1月6日,在技术层面,朝鲜核能力不断增强,进行了四次核试验和四次卫星试射,核武器的小型化、轻型化、精确化发展进入新阶段;在制度层面,朝鲜拥核不断制度化。朝核危机能否解决或者如何解决,极有可能重塑东北亚地缘安全格局,长远影响与朝核相关的各国之间的关系。
(一)朝鲜半岛核危机爆发的过程与中美两国的应对之策
2013年2月,朝鲜进行第三次核试验,爆炸威力较前两次均有提高。3月,联合国安理会一致通过2094号决议,对朝鲜施加更严厉的经济制裁,要求其不再进行核试验,放弃核武器计划,并重返《不扩散核武器条约》。
与此同时,从2013年3月开始,美、韩两国连续进行高强度联合军演。期间,美国不仅向朝鲜半岛派遣了具备核打击能力的B-2隐形轰炸机和“尼米兹”号航空母舰战斗群,而且在阿拉斯加增加了14部陆基弹道导弹拦截器,同时还借机加快了亚太反导系统的推进步伐,在朝鲜半岛附近海域部署了反导雷达。朝鲜强硬回应,不仅宣布1953年签署的《停战协定》作废、废除《互不侵犯协议》,切断朝、韩之间的热线电话,而且威胁将对美、日、韩三国进行先发制人的核打击。除此之外,朝鲜还在东海岸附近部署了中程弹道导弹。继2010年“天安舰”事件和“延坪岛炮击”事件后,朝鲜半岛局势再度陷入高度紧张。
2013年4月,朝鲜宣布重启核反应堆,随后核堆进入运行状态。2015年1月,韩国国防部官员称,朝鲜经过三次核试验已经取得了核武器小型化的重大技术进步,但尚无情报表明朝鲜已经成功实现了核武器小型化。2016年1月6日大约上午10时,朝鲜进行了第四次核试验,朝鲜宣称其成功完成了氢弹试验,这是朝鲜首次完成氢弹试验。核试验引发了矩震级5.1级地震。
2016年3月,金正恩视察某军工厂的新闻图片展示了朝鲜核武器小型化的进展。新闻报道称,朝鲜通过核弹头小型化,已经将核弹头标准化以搭载到弹道导弹上,这是朝鲜真正的“核遏制力”。朝鲜当前已经拥有较为成熟的、打击地区目标的能力,包括朝鲜拥有的劳动中程弹道导弹、飞毛腿导弹、KN-02短程导弹、伊尔-28轰炸机等。在紧急状态下,朝鲜也可能部署数量有限的远程大浦洞导弹。2009年迄今,朝鲜还致力于发展新型的、射程更远的陆基机动导弹、海基短程对地攻击导弹,发展更大的空间运载火箭、固体燃料火箭等技术。2016年5月份的商业卫星图片表明,朝鲜可能正在准备或者已经开始对5MW 反应堆的乏燃料棒进行后处理,以获得更多的钚材料。朝鲜每年最多能够分离6千克钚材料。2016年7月18日报道,韩国统一部18日表示,朝鲜已处于随时可以进行核试验的准备状态。有迹象表明,朝鲜随时并有能力立即开展第五次核试验,韩国政府正在防范一切可能性。
1. 朝美关系的发展进程
2018年6月，朝美两国领导人在新加坡首次会晤并签署联合声明，就“建立新的朝美关系”及“构建朝鲜半岛持久稳定和平机制”达成一致。但此后双边对话一度陷入停滞。
2019年2月，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和美国总统特朗普在越南河内的会晤无果而终。此后，朝美对话陷入停滞，朝韩关系随之趋冷。同年6月，金正恩与特朗普在板门店会面，商定重启朝美工作磋商。10月在瑞典举行的相关磋商“朝美”双方仍然未能获得预期成果。
2019年12月29日朝鲜在平壤举行了劳动党七届五中全会。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还做了要求大力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并表示“朝美关系”及核问题做出强硬表述。
金正恩改变了以往对美的态度，公开批评美方在谈判上缺乏诚意，并且没有放弃对朝鲜的敌视政策。金正恩说，如果美国执意奉行对朝敌视政策，朝鲜半岛无核化将永远不会实现。朝鲜要大力推进战略武器的开发工作，“全世界不久将目睹朝鲜拥有新战略武器”。金正恩在会议中的表态暗示朝鲜在2020年会对外重新采取强硬姿态，甚至有可能放弃此前有关中止洲际弹道导弹试射的承诺。金正恩在报告中还提出了“正面突击”，要求大力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并采取积极主动措施保障国家主权和安全。
2. 中国对朝鲜半岛无核化的贡献
2018年3月25日至28日，金正恩对中国进行非正式访问。习近平和金正恩在北京实现历史性首次会晤。习近平同金正恩还就朝鲜半岛形势深入交换意见并达成重要共识。习近平说，我们坚持实现半岛无核化目标、维护半岛和平稳定、通过对话协商解决问题。中方愿在半岛问题上继续发挥建设性作用，同包括朝方在内的各方一道努力，共同推动半岛形势走向缓和。金正恩说，致力于实现半岛无核化，是我们始终不变的立场。我们决心将北南关系转变为和解合作的关系，举行北南首脑会晤，愿意同美方对话，举行朝美首脑会晤。在这一进程中，我们希望同中方加强战略沟通，共同维护协商对话势头和半岛和平稳定。
2018年5月7日至8日，习近平同金正恩在大连举行会晤，就中朝关系及共同关心的重大问题全面深入交换意见。双方领导人谈到朝鲜半岛形势时，习近平指出，中方支持朝方坚持半岛无核化，支持朝美对话协商解决半岛问题，愿继续同有关各方一道，为全面推进半岛问题和平对话解决进程、实现地区长治久安发挥积极作用。金正恩表示，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是朝方始终如一的明确立场。
2018年6月19日至20日，金正恩对中国进行访问。习近平说，无论国际和地区形势如何变化，中国党和政府致力于巩固发展中朝关系的坚定立场不会变，中国人民对朝鲜人民的友好情谊不会变，中国对社会主义朝鲜的支持不会变。我们支持朝鲜经济发展、民生改善，支持朝鲜走符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金正恩表示，将把牢不可破的朝中关系提升到新的水平。希望同中方及有关各方一道，推动构建朝鲜半岛持久牢固和平机制，为实现半岛持久和平共同努力。
2019年1月7日至10日，金正恩对中国进行访问。中方支持朝方继续坚持半岛无核化方向，支持北南持续改善关系，支持朝美举行首脑会晤并取得成果，支持有关方通过对话解决各自合理关切。
2018年以来中朝两国最高领导人的四次会晤中，中国在朝鲜半岛形势出现缓和上，发挥重要的贡献作用。金正恩也表示，希望以中朝两国建交70周年为契机，同习近平总书记同志就巩固朝中传统友谊、加强朝中交流合作深入交换看法，推动朝中友好关系日益巩固和发展。
(二)朝核危机爆发的原因
第一,从地区安全结构来看,由于朝鲜半岛南北势力对比不断失衡,长期处于孤立和制裁状态下的朝鲜始终缺乏安全感,因此奉行“先军政治,拥核自保”就成了国家战略的优先选择。如果说20世纪六七十年代,朝鲜还拥有等同甚至胜过韩国的综合国力,相信其有可能主导半岛统一,那么到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韩国经济迅速崛起、苏联解体、中韩建交以及朝鲜经历内部饥荒,南北双方实力对比发生了逆转,朝鲜很大程度上不再具备单边强力统一半岛的实力。进入21世纪,南北失衡进一步加剧,朝鲜政治上继续遭受孤立,经济严重匮乏,常规军力衰退。与此相对,韩国政治、经济、军事实力不断增强,美韩军事联盟得到维持并不断强化。面对这种局面,朝鲜寄希望于发展核武器来改善安全处境,扭转竞争劣势,希望用最短的时间、最小的成本恢复南北均势,以求在朝鲜半岛未来的对话中获得尽可能同等的话语权。
第二,作为朝核问题和半岛事务最重要的一对博弈方,美朝之间始终无法建立必要的政治互信。事实上,早在1994年,美朝就朝核问题曾达成框架协议,条件是美国通过援建轻水反应堆来换取朝鲜冻结核设施。但是用时十年,援建计划只打了基地,重油援助屡不到位。小布什上台后,美国对朝鲜政策转为敌对,不仅废弃了之前的协议,而且将朝鲜列为“邪恶轴心”。与此相对,朝鲜“拥核自保”的决心变得更为坚定,核计划一直在暗中稳步推进。“六方会谈”也没有改善美朝之间的互动模式,双方始终在人道援助、食品能源换取弃核、核查以及暂停导弹试射等问题上相互扯皮。在朝鲜看来,美国谈判是假,颠覆朝鲜政权是真;在美国看来,朝鲜对话是假,为核武器和导弹研发争取时间是真。严重的不信任感使得美朝互动陷入恶性循环,即使达成协议,也得不到认真对待和履行。奥巴马上台后,美国对朝奉行“战略忍耐”政策,虽然在外交上摆出了对话姿态,但是没有对朝鲜的政治要求作出实质性回应,也没有改变对朝敌对和孤立的政策。
第三,从朝鲜半岛内部的小环境来看,2009年5月朝鲜进行第二次核试验后,特别是金正日健康出现问题直到朝鲜进行政权交接这段时间,朝韩关系迅速恶化且持续紧张。在韩国看来,前几任政府的“阳光政策”没有取得实际效果,朝鲜非但没有放弃核野心,反而利用韩国的援助来推进核计划,甚至在“阳光政策”实施中仍然进行了核试验。李明博执政后,韩国对朝政策转为实用主义,一方面改善韩美关系,强化军事同盟,另一方面提出了“无核、开放”的口号,将对朝援助与弃核重新挂钩。新政策引发朝鲜强烈反弹,朝韩关系由对话转为对抗,进入摩擦冲突高发期。在朝鲜看来,“阳光政策”与其说是缓和关系,不如说是“和平演变”。朝鲜认为,韩国对朝奉行双轨战略,一轨强调硬,通过威慑迫使朝鲜屈服,另一轨强调软,诱发朝鲜发生变化,但本质上都是希望更迭朝鲜政权,实现韩国主导统一。金正恩执政后,朝鲜继续奉行先军政策,朝韩关系深陷恶性循环,僵局难以打破。
每年3月,美韩举行“关键决心”和“秃鹫”联合军演,8月下旬,美韩“乙支自由卫士”联合军演。这些均是美国和韩国针对朝鲜进行的联合军演。在此期间,朝韩双方互搞战争边缘政策,彼此剑拔弩张,局势必然骤紧。2016年2月23日,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部发表声明说,如果发现美国和韩国特殊作战部队和作战装备有异动,朝鲜将先发制人。据朝中社2016年3 月4日报道称,金正恩已指示朝鲜人民军要随时准备好发射已部署的核弹头。2016年3月7日,美国和韩国针对朝鲜展开大规模的年度例行联合军事演习。美韩军演再度给东北亚安全蒙上阴影。
第四,从朝鲜半岛外部的大环境来看,首先,从2012年下半年至2013年年初,中国经历了十八大和政府换届,美国和韩国忙于总统大选,日本则重新选举新的首相。与此同时,国际金融危机持续发酵,各国的目光统统聚焦于经济复苏。在此背景下,内部事务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先地位,事实上各方都很难拿出足够的精力处理朝鲜半岛事务。其次,随着美国不断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美两国之间的战略猜忌和竞争不断增多。目前中美两国在朝鲜半岛事务上的战略分歧在加深,这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两国在朝核问题上的合作。最后,由于日本拒绝就历史问题作出正确认识,并且在领土争端上一意孤行,中日关系、韩日关系正处于冰冻期,这种局面也使得东北亚各国很难坐在一起,通过有效的多边合作和政策协调来处理朝核问题,说服朝鲜放弃核计划。
美国一方面要求中俄对朝严厉制裁,另一方面则针对乌克兰问题制裁俄罗斯,在南海方面企图孤立中国并加强美国的军事存在,在协防钓鱼岛问题上力挺日本,并以韩国部署“萨德”导弹相要挟,明里针对朝鲜,实质剑指中俄,分化中韩。这些都增加了朝核问题与东北亚安全局势的复杂性,形势不容乐观。
(三)朝核危机的影响
朝鲜第四次核试验和卫星发射之后,整个朝鲜半岛的局势有极大的变化。其表现的特点如下: 第一,朝鲜的挑战让韩美日的同盟关系更加巩固; 第二,中韩关系实际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三,朝鲜对美国的政策方向有所变化,即外表上与美国敌对,内部则一直寻求与美国直接对话,解决自身的安全和利益; 第四,美国对朝鲜半岛的政策有所变化。美国对朝鲜半岛的政策是其重返亚洲战略的一环。美国对越南、缅甸、古巴以及伊朗等的政策变化表明,美国对朝鲜的既往政策并不是不可改变的,而是随着利益转变的。价值观利益的敌对性质,在外交战略上也是可以操作利用的。我们可以注意在美国主导下的韩美日同盟关系的相关措施。2015年底,美国促使韩日在解决双边关系,特别是在慰安妇问题上达成了政府层次上的协议。
对此次核试验,日本迅速作出了回应。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强烈谴责朝鲜的举动,认为朝鲜的做法严重威胁日本的安全,日本将与多国携手,采取坚决措施回应。日本的反应突出表现了对朝核危机的利用心态。联系到安倍晋三上台后日本的种种右倾化举动,此次朝鲜核试验又一次给日本突破自我武装限制提供了口实。不仅一些日本官员公开宣称日本应该拥有核武器,一些媒体也在大肆鼓噪,伺机突破核禁锢。如果这种趋势得不到控制,那么东北亚将面临核军备、核竞赛的巨大风险。此外,日本试图利用此次朝核试验推动日本修宪。一旦日本修宪动议通过,东北亚格局必将更加复杂,且极有可能加剧整个东亚的动荡。
韩美日同盟针对朝鲜的行为,也影响着中国的国家安全。朝鲜核试验给美国提供了积极进入东北亚地区口实的同时,还成为封锁中国的有利因素。在朝核问题上,中朝两国分歧日益凸显,朝鲜对中国的不信任有所增加,核试验恰是最直接的体现。金正日在位期间,一共访华7次,而金正恩至今没有访华,且在2015 年中国举办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 周年纪念活动时,金正恩依然未能利用这一契机访华,两国关系可见一斑。此次朝鲜氢弹试验对于双方之间的影响必然加深。围绕2016 年东北亚格局的新变化,中国在外交上的压力亦是可见一斑。国际社会的普遍质疑,将给中朝关系带来怎样的影响,尚不能轻言断之。中国纵然不能放弃朝鲜,但是面对朝鲜的一意孤行也不能一如既往,否则在外交上将更加被动。
此外,朝核问题还会对中国外交造成不利影响。朝核问题逐渐成为中国外交的一个困境。中国政府反对朝鲜拥核的立场和主张不变,但是中朝关系敏感、特殊,中国在针对朝鲜的立场上不得不顾及自身利益。朝鲜本身因为自我核武装被孤立于世界,其不仅未因此有所退缩,反而变本加厉。中国政府历年来努力营造的周边外交成果也因而失色不少。不仅如此,朝鲜历次核试验位置皆靠近中国一侧,此次宣称的氢弹试验距离中国边境仅100多公里,这对中国的地理安全也构成了威胁。国际舆论则关注中国在何种程度上加入针对朝鲜第四次核试验的严厉制裁之中。由于中国在对朝发挥影响力方面态度慎重,美方此举不仅针对朝鲜,还旨在向中方施压。这无疑严重影响了中国的外交战略布局。
朝鲜核试验所带来的不稳定因素,在东北亚给中国带来了巨大的考验。可以说,东北亚地区的和平稳定关系到中国整个东亚地区的外交战略布局的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