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雪竹图
徐熙《雪竹图》
水墨绢本立轴
151.5cm × 99.2cm
上海博物馆收藏
作者简介
徐熙,生卒年不详,江宁(今江苏南京)人,一作钟陵(今江西进贤)人,五代南唐画家。 出身于“江南名族”,却因不屑于仕途而终生未官,人称“江南处士”“江南布衣”。善画花竹果蔬、虫鱼禽鸟等。意态自然,形骨清秀。独创“落墨”画法,落笔颇重,只略施丹粉,一改黄鉴细笔勾勒、添彩晕染之法,被宋人称为“徐熙野逸”。传世作品有《雪竹图》《玉堂富贵图》等。
艺术特色:
此《雪竹图》描写江南雪后严寒中的枯树竹石。以墨色奠定基调,运笔粗细结合,遒劲有力,用墨更是浓淡兼施、华腴滋润。积雪不用白粉,都用墨色留白渲染出。一切围绕雪来作文章。构图新颖,画法别致,富有变化,层次井然。作者用烘晕皴擦等法,描绘竹石覆雪的景象。石后三竿粗竹挺拔苍劲。其旁有弯曲和折断了的竹竿,又有一些细嫩丛杂的小竹参差其间,更觉情趣盎然、生机勃勃。竹节用墨皴擦,结构清楚。竹叶用细笔勾描,正反向背,各逞其势。地面秀石不勾轮廓,只用晕染方法衬出,以示其雪。此图无款识。画中大石右侧的竹竿上,有篆书体倒写“此竹价重黄金百两”八字。整幅画工整精微而写实,为五代的佳作。
艺术导读:
松、竹、梅具有淡雅高洁之风,自古被称为“岁寒三友”。《雪竹图》作为徐熙的传世之作,充分表现了竹树在雪后高寒中峥嵘劲节的风骨,所画对象的形态生动再现,隐喻徐熙“豪爽旷达,志一节高迈”的思想情操,体现了画者淡泊名利、品格高雅之风貌。我们从中不仅能看出徐熙的绘画风格,而且还能体味徐熙的个性人格。这一表现手法,为前世绘画中所未有。
在表现题材上,徐熙注重广泛地描绘大自然间生机勃勃的“平凡”景物。以花鸟画著称,他的作品中不仅多以寻常的花木、禽鱼、蝉蝶、蔬果为主体,甚至不为人所注意的门花野竹、蒲藻药苗,都是他绘画最好的题材。徐熙长于写生、善于发挥独创的表现力。《圣朝名画评》中说,“熙善花竹林木蝉蝶草虫之类,多游园圃,以求情状,虽蔬菜茎苗亦入园写”,所以他的视野宽广,题材丰富,对现实的观察比较深刻,不局限于前人的“法度”。他的作品能够“意出古人之外”而创立“清新洒脱”的风格,被后人赞为“骨气风神,为古今绝笔”。
在表现技法上,画法独创,以“落墨为格”作画,体现了绘画表现的水墨倾向。其主要特点是采用相对一于当时画坛中“天水分色”而言的“天水通色”,与其造型的“翎毛形质贵轻秀”相应,成为一个表现的整体。徐熙淡泊的处世心态决定了他对表现题材的选择倾向,同时也影响到他对作品的视觉表达。弱化表现对象的固有色,进而以清新的水里与淡彩,分层次来表现对象,成为其自然的选择。宋代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徐熙画以墨笔为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神气迥出,殊有生动之意。”又说:“花竹翎毛不同等,独出徐熙人神境。”说明徐熙画法独创,超妙人神,灵气在笔墨之外。从表现上看,徐熙重墨彩,以“落墨风格”创立了“没骨法”。徐熙在《翠微堂记》中叙述他作画的经验和心得时常说;“落墨之际,未尝以傅色晕淡细碎为功。所谓“落墨”,是把对象的枝、叶、蕊、琴的正反凹凸,先用墨笔连勾带染地全部描绘出来,然后在某些局部,略略施加一些色彩。他的技法既有用双勾的地方,也有只用粗笔的地方,既有浓墨、淡墨之分,也有工细、粗放之别。画面有的地方只用墨,而有的地方则浅淡着色,在着眼真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创变。他作画注重整体的精神表现,不计较琐碎的工巧,正所谓大胆落笔,创中国画要写不要描的爽朗法度。徐熙“落墨为格,杂彩副之”的画法,完全注重表现对象的精神特质,以墨为主、以色为辅,讲究墨与色的相辅结合,做到墨不碍色,色不碍墨,充分发挥了国画传统技法的特长。其画法既明显有别于后世的勾花点叶和点线面混用的小写意,而与以色彩的点线面壮物的“墨骨法”也不同,它是在着色画和水墨画之外的一种着色和水墨混合的不同形式。徐熙以“落墨为格”创作花鸟画,使花鸟画由此接触到了“墨”和“笔”两个新的表现因素,是传统花鸟画重心由工笔设色向水墨淡彩过渡的重大转折点,对其后的花鸟画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
在创作心态上,追求宁静无为、淡泊野逸的境界。徐熙作品由注重描写客体开始转向有意识地展现作者的内心世界。他避开世俗物欲、地位、名利对心志的干扰,状物言志,从修心而始,进而通过创作表达质朴无华、旷达不羁的超然心态,这也正是徐熙人生观的真实写照。对世俗的人们来说,物欲、地位、名利的满足当然也是一种美的享受,它体现在绘画中,是对题材、形式、表现等方面的一种富丽堂皇、雍容华贵效果的追求;但对超然尘世的“处士”来说,清静无为、 自然质朴则更能体现美的向往。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说:“谚云:黄家富贵,徐熙野逸,不唯各言其志,盖亦耳目所习,得之于心而应之于手也。当画家用空灵旷达的心态去观察大千世界时,大自然中那些随处可见、洋溢着旺盛生命力的汀花野竹、水鸟渊鱼,在彼此之间宁静的情感交流中, 自能唤起画家心灵的强烈共鸣,从而在自然、 自在、自得、 自性、 自信、 自勉的心态下, 自由撷取大自然中平淡、平凡的野逸题材,完成对自己胸臆情感的抒发。
宋代是中国花鸟画大发展的时代,在宋初“黄家富贵”画风主导画坛的情况下,徐熙画风经历了北宋前期的沉默与积累后,在北宋中期展现出了新的面貌,并对北宋末期开始兴起的中国文人花鸟画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
徐熙画风对中国文人花鸟画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对精神的理解与继承。早期文人画理论的基本内涵可以概括为四点:其一是对画品人品合一的理解,追求心性修养的超然;其二是对抒情寄兴、状物言志的肯定,绘画必须表现自己;其三是对水墨绘画的欣赏,追求水墨清纯的审美境界;其四是对笔墨情趣的追求,不拘泥于形似的描摹。与徐熙画风相比较,我们不难看出二者之间的继承与发展。早期文人画理论正是在继承徐熙画风的基础上发展而形成的。
北宋苏轼、米芾是文人画发展史上的早期重要理论家,他们的理论奠定了中国文人画发展的理论基础,他们的著述充满着对徐熙画风的推崇与赞誉。米芾《画史》中最著名的一句话是:“黄筌画不足收,易摹。徐熙画不可摹。徐熙画不可摹,是与易摹的黄筌画相比较而言,米带认为如《雪竹图》那种将志向与激情凝集于一体,表现在灵感奔放与娴熟技巧之中的水墨画法是难以摹拟的,而这正是文人绘画应追求的最高境界。“却因梅雨丹青暗,洗出徐熙落墨花”,这是苏轼题《王进叔所藏徐熙杏花》中的著名诗句,苏轼借江南梅雨影响大自然固有色的朦胧弱化,表达了对“天水通色”的徐熙水墨的感受。中国画的水墨法是以画者人品为根基的,洗心涤尘,追求心性修养的超然境界,而借清纯的水墨视觉来加以表现与传达,一个“洗”字。涵盖了宋代文人对水墨精神、水墨表现的深刻理解。
北宋刘道醇评曰:“筌神而不妙,昌妙而不神,神妙俱完,舍熙无矣。夫精于画者,不过薄其彩绘,以取形似,于气骨能全之乎,熙独不然,必先以墨定其枝叶蕊萼等,而后傅之以色,故其气格前就,态度弥茂,与造化之功不甚远,宜乎为天下冠也”文中又说:“极乎神而尽乎微,资于假而迫于真,象生意端,形造笔下,故其气格前就,态度弥茂,与造化之功不甚远,宜乎为天下冠也”确实,徐熙妙造自然的程度,绝不是刻意求工的作品所能比拟的,刘道醇以徐熙为“花竹翎毛神品四人”中第一人,确是不争之事实。
徐熙画风文人化在北宋时期形成,在南宋时期更明朗了野逸精神融入水墨的文人画发展方向。由于徐熙画风与文人意识的融合,南宋之后徐熙画风实际上是由文人画家来体现、继承和发展,并进而融为一体的。纵观古之典籍,后世评论家对徐熙及其画风无不推崇备至。清代更有尊徐熙为“文人花鸟画之祖”之誉。这证明徐熙的高超独创力及卓越的表现力,得到了大家一致尊崇。刘道醇评他为第一等第一名的画家,可谓实至名归。诚然,徐熙画风在中国美术史中的地位在理论界一直存在争议,特别是由于对董其昌“南北宗论”提出后出现“崇徐贬黄”现象的不同认识,理论界对徐熙画风与文人花鸟画的关系颇多异议。但我们必须看到,徐熙用真实的思想感情,创新的表现技巧,创造了前所未有的优美的画图,所谓“生意真态,无不具备。非妙造自然,莫能至此”,充分说明了徐熙的独创风格和高深造诣,其人其作在绘画史上具有不可动摇的崇高地位与不朽价值。客观而言,尊徐熙为“文人花鸟画之祖”也许有过誉之嫌,但徐熙画风对文人花鸟画形成与发展的根本性影响则无可置疑,其作为中国文人花鸟画的先驱者,应是当之无愧的。